任正非在達沃斯論壇。
1月22日上午的達沃斯熱鬧非凡,一位中國企業(yè)家(他自己不這么認為)在與BBC交流的直播論壇過程中信馬由韁,從為了有衣服穿參軍講到第一次付錢買電視被騙,從賺別人錢覺得不好意思到一竅不通的技術盲為生計所迫被逼上梁山。硬生生將達沃斯論壇高貴冷艷的風情凹成了百姓喜聞樂見的故事會模式。末了方才搞懂“閉門”與“直播”之間的區(qū)別,訥訥有感“上當”之余,一攤手“丑媳婦總要見公婆”。不了解他的人會認為他是一個“傻的可愛的小老頭”,知道他的人管他叫“任正非”。
下午他去了hotel seehof與一幫媒體圈人士喝咖啡,一進來挨個與媒體人士握手道謝。一口略為生澀的貴州普通話,語速很快,噼里啪啦地拋將出來,對陣字正腔圓、一板一眼的各路媒體人馬追問,也頗為游刃有余。他身上實干起家的草根特色、不受束縛的活躍思維以及不怒自威的氣場通常會令習慣教科書與各色理論分析的媒體套路捉襟見肘。不過他說他“最怕媒體”,甚至對之前多接受國外媒體采訪而絕少接受國內媒體邀約做出了解釋“之前覺得為了拓展國外市場,這樣做好溝通。后來覺得我這個人也沒什么,見見國內媒體也沒什么。”
在溝通交流之后,他被要求合影的媒體粉絲們團團圍住,一邊十分配合地與每個人合影,一邊對著合影者一迭聲的“謝謝”嘟囔:謝謝我干嘛,我只是被照而已,又不會把魂給照沒了。他給自己下定義“傻,什么都不懂”,當被鳳凰財經問道:“與同樣不懂技術卻管理公司的馬云有何相似之處”時,他一臉誠懇:“我不認識馬云,所以也不會比較。”
長達一個小時的交流會上,任正非就喝了一口水,其余時間都在眉飛色舞的“布道”,興起之時甚至都不等提問者說完問題,便自顧自地延展開來。仔細回顧任正非演講過程,或許七個關鍵詞可以幫我們認識一個這樣的任正非。
傻
在任正非眼中,華為作為一家成功企業(yè),長處就是“傻”。“傻最長這一項就是傻,就是華為從上到下都是大傻瓜,為什么呢?好不好都在使勁干,因為人多了,自然而就可以摸到這個方向,而且我們號召大家都要聽聽外面的聲音,這個社會其實很可愛的,這個社會不需要太多出名的人,如果滿社會都是聰明的人,誰來種糧食啊,對吧,所以華為公司實際上還是草根起來的,只不過用的磚有相當多是美國磚,有一部分是秦磚漢瓦,有的是歐洲磚來砌的這個萬里長城,因此它處于一種開放的狀態(tài)。”在這種傻狀態(tài)下“大家都能努力,拼死命的努力,航空母艦其實也沒有油,也沒有核動力,就是靠15萬支槳。”任正非談到今年華為營收2890億幾乎追平思科,喜上眉梢,還指出2015年的業(yè)績情況會更好。不過他否認將思科作為競爭對標企業(yè):“我沒有想過超思科。我們是自然而然增長的,從來不看別人的增長。”
漿糊
對于《下一個倒下的會不會是華為》這部華為“自我批判史”,有人如是評價:“中國歷來都不缺乏政治家、企業(yè)家,但從來都缺乏真正的商業(yè)思想家—在當代中國,任正非算是一個。”但是談到管理思想,任正非聲稱自己只是在“淘漿糊”:“沒有強調東方還是西方的管理思想,所有思想家都起作用。好的理論都融合在一起,像漿糊一樣。”不過,退休之后的任正非對華為未來戰(zhàn)略思想家的儲備仍然有顯而易見的擔憂:“企業(yè)不容易出思想家。仰望星空你看看就是兩手空空,對一些有實權的人要轉向兩眼望星空是很難的,不是這么一些事情,就是大戰(zhàn)略家要放棄一些具體的成就感,不是那么容易的,難的。”
管道
在討論通訊設備的未來前景時,任正非提出華為就是做“鐵皮管道”。“我們其實就是管道,就是大數(shù)據流量的數(shù)據,因為大數(shù)據可以統(tǒng)一的方法歸納出來算法,這個算法沒有想象當中復雜。我們也進入探索才知道的,我們就是做了一個鐵皮,對不對,就是做那個管道的鐵皮,所以我們支持將來運營商商的改革,應該是流量貨幣化,就是這個自來水放多就交錢,天然氣放多就要交錢,為什么流量就是不管多寬帶寬都是一個價格,或者是不要錢,我認為這樣不可能。”
為了辟謠行業(yè)不賺錢,任正非還不自覺地開始“炫富”:這是你想象,我認為為什么我們賺那么多錢,我們只是不吭聲而已,我們最不吭聲的部門,肯定是賺錢最多的部門,他都不一定講,到底哪個部門,其實我也不知道。喊著最厲害的,肯定是不怎么賺錢的,大喊著說你們來買啊來買啊,所以不應該說這個管道產業(yè)不賺錢,這不一定是一個正確的看法。
錢
從賺別人錢覺得不好意思的創(chuàng)業(yè)人到“不賺錢的事兒不做”的任正非,對于賺錢有自己的看法;其實這個社會最高質量,最賺錢的產品是什么?就是人民幣,你看標準化、簡單化、免維護化,誰去維護人民幣啊,你不去維護你看就不需要工程師,就不要那么多錢,人民幣可是標準化的,是不是。第二個是不是也簡單了,人民幣好簡單啊,如果你電子商品也能實現(xiàn)標準化、簡單化、免維護化,那么就可以印刷電路板,和印紙是一樣的了。
基于標準化、簡單化、免維護化的原則,任正非傳授了華為手機熱賣賺錢的秘訣:“手機就是按照消費者的特性來辦,一個就是只談利潤,只查庫存,銷售額不會報,不提,你賣了多少臺沒有用,賣了多少也沒有用,就是我們說的你給大少利潤,然后還有庫存是什么樣,所以我們財務就每個星期都要查庫存,因為我們這個公司很多都花在庫存了,手機就賺那么一點點錢,你有一部賣不出去,就等于好幾十部的錢都搭進去了,那你要賣給大倉庫賣不出去,你等于老本都輸進去了。”
目前全球經濟前景黯淡,任正非表示華為更是勒緊了褲腰帶:我們現(xiàn)在就是拿錢,就是每個部門都拿錢來,不拿錢就不行,要講究這個金融危機,最主要的問題就是錢,沒有現(xiàn)金流就不行,大家都講故事把錢砸進去拿不出來,這不就是危機產生了嗎,你別跟我講故事,你別跟我講故事,沒錢你就不能分錢,不能分錢你的弟兄們就把你的股票分攤了,他還會讓你登臺?
質量
關于品牌與質量的關系,技術派華為似乎一直給人以“重質量輕品牌”的印象。任正非從中國經濟質量的角度給出了堅持“高質量”的原因:“現(xiàn)在我們就是說整個中國未來的經濟應該追求高質量,如果我們追求低價格,最后的結果就是地溝油,因為你想瑞士為什么吃不到地溝油,你想吃也吃不到,為什么呢?瑞士這個餐館貴的不得了,為什么貴的不得了?這個餐館的距離那個餐館的距離必須有300米,就是你不想在這家吃,換一家吃,也是這個流派,完了以后要300米,你在雪地走300米不容易吧,就在這家吃吧,那這家就多賺了3毛錢,這家3毛錢就不用地溝油,如果說我們不追求高質量的話,最后等有一天我們做的很大了,拿出什么東西來,什么東西都是低質量產品就不得了了。”
他也回應了華為品牌效應缺失的問題:我們到今天為止也沒有想到要打造品牌的問題,然后我們今天也沒有想到要打造世界品牌,因為品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真實實的為客戶服務,你真正為客戶服務,客戶是會接受你的,客戶是會感激的,不會不感激,所以不是靠宣傳各種東西來塑造一個品牌,我認為其實要打造的就是一顆穩(wěn)重的心,你要賺人家口袋里的錢,你怎么能讓人家喜歡你,人家才能把這個錢掏出來,否則你不就是強盜,搶過來,那不就是強盜了嗎,錢是要心甘情愿的交給你。
不過,隨著個人消費業(yè)務的拓展壯大,華為對于營銷將逐步重視起來:我們公司不支持低價格、低成本、低質量的路線,因為這個路線有可能摧毀了中國20年以來的戰(zhàn)略競爭力,我們堅持走高質量的道路,我手機現(xiàn)在根本的問題就是賣不出去的問題,我們未來越來越好的質量,這是可能的,也不缺錢,就是不會賣,就是要學會賣。
不過,任正非似乎也并不認同小米等手機粉絲營銷經濟中頻頻升級的機制:他們可能會超前投入一些其他新產品,來平衡這個市場,但是新產品有可能軟件就不穩(wěn)定,就要產品升級里解決,品牌升級也就是那些高端人員才會品牌升級,你賣給農民,農民不會產品升級,你會拿了這樣的商品嗎?
華為手機熱賣并沒有影響到任正非對手機市場的判斷,他認為華為和蘋果的差距仍然很大,“蘋果作為一個平臺,它集合了幾百萬多員工來提供這種服務,我們還沒有那么多。”
爆發(fā)點
展望行業(yè)前景,任正非談到:我認為這個流量會越來越大,誰也阻擋不了這個流量的增大,我們只做傳輸和程序,因此我認為進步是很巨大的,就是做這么粗的一個管子,你能做。但智能水管我可以十根疊起來,就是粗管,因為水是同質的,但是信息的每一個分子都是不一樣的,去向也不一樣的。你把這個管子裝錯了一個管子以后,它就到不了那個地方了。做信息的,必須要求是同一個管子,如果同一個管子直徑都有太陽這么粗,又沒有幾家做得出來,你認為你賺的錢少嗎?如果營運商說我不買,你不買你就垮了。買了之后怎么辦?那只有從客戶里面多收一點錢回來。
而談到4G浪潮之后緊跟而來的5G潮流,任正非像孩子一樣興奮,手舞足蹈:5G現(xiàn)在沒有用途的,但是5G這個技術未來對人們有沒有益呢,我們不能說等到用的時候再做,那不就是我們過去的生產方式了,我們現(xiàn)在沒有用也做,所以我們每年固定投入那么多錢,然后進行研究,也可能我們就為人類做一點貢獻,不是5G很快就要用了,你們未來就能看見我們5G的走向,之前李克強總理和苗偉看了一下圖象,認為以后都可以代替外出旅游。但這個圖像的實用性還是要有一個過程,號稱我們幾十個兆的網絡,實際上在你的機器使用中到了1兆,但是5G可是每一部手機能到10G,10個G啊,怎么可能,有沒有實用性呢?今天根本就不知道,不知道就不能不做,那阿基米德怎么知道幾千年之后,這個時候沒有阿基米德還不行,沒有阿拉伯數(shù)字還不行的,實際上我們這個社會沒有阿拉伯數(shù)字什么樣子啊,不能說到了眼前才做這個事。
凝聚力
2014年3月,馬云曾經說:我不懂技術,所以阿里的技術才是最好,對技術人員很敬仰,尊重和熱愛技術,在做決策的時候,只是大膽地說‘就應該這么做’。
2015年1月,任正非沖大家揮揮手:其實本身我就不是企業(yè)家,我已經跟你們講過多次了,我技術技術不懂,管理管理不懂,然后財務財務不懂。我沒有一樣是懂的,公司沒有一樣表給我看得是很明白的,我并沒有明白,然后大家就看到坐在車上的是我,沒有看到拉車的人,然后你們動不動就把那個帽子一下子就扣在我的頭上,然后大家以為帽子下面是個真人了,其實未必。
馬云、任正非雖然身處不同行業(yè),卻似乎都深諳“做領導資源整合比能力重要”的道理。
“我也不認識馬云,所以我沒法比較,我不是講假話、講空話,講我什么都不懂,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不能細致的看他們這種東西,但是我能聽得見他們的意見,能聽得明東西,不是說不懂就是說假裝一個,沒有這個概念。但我只是講,我真正是不懂這個東西,其實我就懂了一桶漿糊,我就把這種漿糊倒在十五萬員工里面,就把大家黏起來了。”任正非如是闡釋自己在華為的角色,“現(xiàn)在已經不做決策了,行使否決權,但我現(xiàn)在還沒否過一個提議。”
更巧的是,馬云、任正非都對阿甘精神情有獨鐘,對于馬云而言“阿甘經受再多挫折也不言敗。”對于任正非而言“這個社會聰明人太多,要做阿甘,要傻一點。”
兩位并不熟識、一同參加達沃斯的中國企業(yè)家在精神層面上贏得了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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