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靜悄悄地結,然后靜悄悄地離,揮一揮衣袖,不驚動任何人。
□文/陳 杉
藤蔓蜿蜒于門廊之上,漫天鋪撒開來,一張張意大利懷舊風格的半圓形圈椅靜靜擺放著,歌劇《塞維利亞的理發(fā)師》隱約于暗色調(diào)的光束下,張渝挽著沈童走進了這家意大利餐廳。
雖然經(jīng)常出入高檔餐廳,但這里不容人回避的貴族氣息還是讓張渝有點不自然。
“這可是全市最高檔的西餐廳?!笔陶咭笄诘貛蛢扇死_椅子,沈童落座后說了第一句話。
張渝雖也同意沈童的看法,但覺得這樣說,多少有點土,于是禮貌性的笑笑,隨手翻看菜單。
“爸媽算的扯證的日子是下周吧?你有什么看法?”
“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變時間了,難道又有新想法?”張渝突然有點緊張。
沈童模棱兩可地笑笑,伸手握住張渝放在桌面上的手,很鎮(zhèn)靜地看著張渝:“沒有其他想法,我很想和你結婚。但你知道,我的事業(yè)正在往上發(fā)展,我不想現(xiàn)在就向世人宣告已婚,這會影響我的前程。希望你能理解?!闭Z氣像餐廳外8月的天氣悶熱靜止,沒有起伏。
“明星不想暴露,是怕Fans們失望,你一個房地產(chǎn)公司的銷售總監(jiān),難道也要顧及Fans的情緒?”
“結婚是私生活,工作是公開活動,私生活和工作沒有必然聯(lián)系,為什么要向別人講私生活呢?”
“可是,如果隱瞞,別人會誤會?!睆堄宀铧c站起來,但看看周圍輕言細語的食客,只有強壓著聲音,從喉嚨里一字一頓地擠出幾個字。
“誤會又怎樣呢?又不是相親,是在工作啊,只要能勝任工作就可以了。如果別人有非分之想,那是別人的事情,他誤會,他活該!”沈童繼續(xù)理直氣壯。
“難道結婚了就不能做生意?而且你為什么不早說,為什么選這個時候?你的潛意識里就是不想已婚絆住你艷遇的腳步……”張渝終于明白沈童帶她到這么高級的餐廳用餐的“惡毒”用意。
“不吃了。”張渝氣呼呼地往門外走,差點撞到大廳的意大利花瓶,沈童把小費放在了盤子里,緊跟著出去。
張渝本來不想搭沈童的車,但這個餐廳在郊區(qū),只得坐了進去,用力地關上了車門。
“不向別人宣布,又不代表我們不是夫妻,昭告天下我們結婚了就那么重要嗎?我是做銷售的,肩上挑著公司每年上千萬元的銷售任務?,F(xiàn)在市場競爭這么激烈,我的壓力非常大。雖然你有不錯的收入,但是干你們廣告那一行,我總覺得不穩(wěn)定,所以我悄悄給你買了一份相當大額的保險,就是為了等你老了,可以衣食無憂,這都是在為你考慮啊。再說了,我的‘鉆石單身漢’狀態(tài),一直是公司宣傳炒作的噱頭?!?/p>
“如果你心情不好,我們?nèi)ラL濱路兜兜風吧”,沈童吃準張渝死心塌地喜歡他,只字不提他想法的自私,好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一樣。
張渝扭過頭不說話,心想這樣的男人,除非天王老子,誰能管得住?但他們已經(jīng)交往5年,雙方父母都齊聚他們工作的城市等待慶祝功德圓滿,她望著陰霾的天空,盡量找尋不結婚的理由,不過好像還是敗下陣來。
就這樣,張渝和沈童稀里糊涂結了婚。兩人在人前仍然保持單身身份。在公眾場合,他們是熟識的朋友;即使在彼此最要好的密友死黨面前,也只是關系曖昧的異性朋友;除了他們自己的父母和民政局、戶籍科的工作人員外,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夫妻。
二
婚后,作為商界精英,沈童依然時常登上各種報紙雜志,并且時不時還會在文章中提到:他是“最具約會價值的黃金單身漢”,他的辦公室也常常有年輕女孩送來的鮮花……他雖然不曾收下這些禮物,但也從來不曾對外界說清自己的已婚狀況。在公司年會或者客戶答謝會時,雖然張渝被邀請出席,但身份卻是沈童不痛不癢的“女伴”。
在Party上,張渝目睹那些年輕女孩當著她這個如同“空氣人”般的合法妻子,如蜂蝶撲花般圍繞自己的丈夫,喉嚨酸得差點兒冒出泡沫來。而沈童似乎樂在其中,很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偽單身”狀態(tài)。
看著那些女人獻媚的眼神,張渝恨不得牽著沈童的手,向全天下大聲宣布,這是我的丈夫!讓這些女人驚掉下巴外加一臉的粉??伤荒堋?/p>
既然秘密開始了,就不能泄露。主動亦或被迫。
兩人都有自己在市區(qū)里獨立的住房和座駕,每周末或者回“丈夫家”,或者回“老婆家”,平時就各回各家。即使沈童和哥們兒在家通宵叫囂看球賽,她也只能裝作不知道,等周末去他家時,再幫忙收拾看球弄亂的房間。兩人很少一起逛街,怕被人撞見,不過沈童會經(jīng)常送她衣服、香水、花,每月也會固定交一部分錢給張渝。
就這樣持續(xù)了近一年,張渝絞盡腦汁想結束這種神神秘秘的生活,捷徑就是買一處共同的房子,而且這也理所應當。
這個周末,張渝一大早就去買了脊排、玉米、苦瓜、番茄,準備給沈童煲湯。沈童煙酒重,苦瓜除邪熱,番茄涼血平肝,玉米健脾胃。張渝有辦法把這些燉在一起,且十分美味。
怎么和他說呢?張渝看著一跳一跳的爐火發(fā)神。
沈童回家喝著美味的湯,大贊老婆手藝超群,一連喝了三碗。
張渝乘機說到:“我們買套房子吧,以后每天都可以喝這么美味的湯?!?/p>
“現(xiàn)在這樣不就挺好么?我們兩個的房子隔得也不遠。再說了,現(xiàn)在房地產(chǎn)經(jīng)濟泡沫,買房不是等于拿肉包子打狗么?”沈童輕描淡寫幾句帶過,便七拐八繞地轉(zhuǎn)到其他話題了。
張渝知道沈童必有應對之策,以他120的智商估計早把隱婚100問,在心里排演了無數(shù)次了。
就此打住。
三
迫于無奈,張渝的皮夾里從不放她和老公的照片,上班也不戴結婚戒指,辦公室里,也總是跟未婚的小姑娘們混在一起,有人談論婚姻家庭孩子的事情,她都心虛的避而遠之,怕公司的人知道她隱瞞婚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事情就是撞著來,越怕碰上什么越碰到什么。
公司最近想拉沈童那家房地產(chǎn)公司的廣告,一位同事為引薦張渝,遂一同前往。對方公司派出的恰好是沈童。
看到沈童的那一剎那,張渝緊張得想調(diào)頭就走,倒是沈童很有表演功力,還自我介紹。三個人坐在星巴克里聊天,因為同事認識沈童在先,還一個勁地和他拉關系,在張渝面前表現(xiàn)出和沈童很鐵的樣子,說沈童最愛喝××牌的啤酒,最喜歡游泳。
張渝認真地聽著,心里卻在發(fā)笑:他睡覺磨牙你知不知道?但一想到有朝一日,自擺烏龍,張渝心里就擔心得要命。
順理成章,這個單子被張渝簽了下來。
這在公司可不是筆小單子。老客戶經(jīng)理都知道這家房地產(chǎn)公司名氣大,特挑剔,經(jīng)常同時和很多家廣告公司談,讓他們提方案,還不停地讓廣告公司昏天黑地地改,最后兩個字“不好”,給斃了。
張渝兩三次接觸就搞定這種“黑名單客戶”,簡直讓老總嘆為觀止。
單子簽下沒幾天,領導就找她談話,說有一個外派名額,希望她回去考慮下。在這家公司,短期的外派就是升職的前兆,張渝很清楚這個名額對自己的意義,但一想到辦公室的金牌客戶經(jīng)理羅莎,就打消了念頭。
不幾日,初選名單出來了,竟然沒有羅莎,自己卻出現(xiàn)在初選的3位同事中。
羅莎心急火燎地去找經(jīng)理,卻敗興而歸。八卦的同事湊上去打聽,羅莎只尷尬地笑笑“還是結婚太早了”。
張渝不敢正視羅莎故作輕松的眼睛,匆忙低下頭,仿佛做了錯事一般,臉上不敢表現(xiàn)出一點愉悅。
在復印戶口簿時,看到上面那個鮮紅的“已婚”的戳,張渝立即想起了失落的羅莎,只猶豫了0.1秒,就找出了之前留作紀念那份“未婚”戶口本復印件。
沈童知道了,煞是得意;“你看這樣多好,彼此有距離感,每次見面都會很甜蜜;彼此有足夠的空間,可以享受不遜于婚前的自由生活。再說了,老板都不喜歡招已婚,卻沒生孩子的女員工,因為他們擔心你休完婚假休產(chǎn)假……親愛的,你就等著升職吧?!?/p>
盯著沈童上下開合的嘴皮,張渝想起前天那條從水里撈出來,半死不活的魚。但她最近很驚奇地發(fā)現(xiàn),似乎自己也越來越享受這種“偽單身”狀態(tài)。
四
在公司里,未婚的、形象氣質(zhì)俱佳的女性,往往容易形成眾星捧月的優(yōu)勢。這種待遇,是已婚女性無論如何也享受不到的。作為“偽單身”的張渝,對這一點刻骨銘心。每當客戶找麻煩、電腦出故障或與同性偶發(fā)不快時,總會有男同胞“不待揚鞭自奮蹄”地幫她解憂。
她和一幫年輕小女孩去泡夜店,從珠海跑到深圳去吃宵夜,接受那些看不出自己真實年齡的小男孩們拋來的媚眼。她把握著最后的底線,但內(nèi)心越來越渴望這種玩火的刺激。
當然,偶爾沉靜下來仔細想想,她又很惶恐:我這樣還頗有自制力的女子都會沉迷于“隱婚”的快樂。老公是否會更加癡迷?或者,這才是他不愿意公開婚訊的真正原因?這樣下去,我們會不會越走越遠?
感覺今后還有許多這樣的日子。如同她今晚一人從電梯出來,穿過長長的走廊,折了兩個彎,進入自己的房間??蛷d的地板剛打過蠟,亮光閃閃,高跟鞋踩在上面,那一聲一響只有她自己清楚是如何敲在心上。
是時候收場了,張渝想了想,撥通了死黨的電話。
“什么?”死黨聽說張渝已結婚三年,而作為吃喝拉撒什么都聊的死黨,自己卻不渾然不知,驚詫得差點五官錯位。
生性八卦的死黨在聽完張渝滔滔不絕的陳述后,像發(fā)現(xiàn)了火星人一般盯著她,直盯得張渝心里發(fā)毛。
“真正的商人,目光聚焦的是交易中的利益得失。并不關注你無名指上是否有個金屬圈圈。英俊的交易對象如果未婚,那只是買一贈一的附帶品,不是決定輸贏的至尊砝碼。沈童會這么想,終究只是想享受婚姻的權力,不想承擔婚姻的義務?!睆堄迓牶竽蛔髀?。
她攪和著碗里的羅宋湯,有些自我安慰地說:“這樣也好,大部分人不知道咱結婚,咱還可以扮扮年輕,裝裝清純,你說對不?至少,還有搞曖昧的資本,哈哈!”
張渝開始沒心沒肺地樂呵起來,死黨徹底無語,“既然這樣那結什么婚???你眼里就只有沈童,巴掌大的天。”
“沈童除了不公布婚訊以外,其他都很好啊,很多應酬如果知道他已婚了就不方便嘛。再說了,二手男人是搶手貨,二手女人可是折價貨。我就是找你想辦法,怎么才能讓沈童同意不這么神神秘秘……”
死黨本以為張渝要在痛訴一番以后,拍桌子說和沈童離婚,沒想到只是想找她問問——如何讓沈童同意不隱婚,這不等于問如何讓貓不吃魚嗎?
死黨看著張渝,簡直被她雷得外焦里嫩,但“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誰知道身邊這樣的主兒還有多少呢?指不定你一不小心喜歡上一個,以為是無主狀態(tài),而實際上別人已婚多年,只是保密工作做得好。那樣的話,不是引著別人去當小三嗎?再萬一,定力稍微差一點,真一枝紅杏出墻來,落得被人喊打喊殺,還不給冤死呀!
張渝莫名其妙地推推思維發(fā)散的死黨,問她在想什么?
“呵呵,你說以后大家是不是都靜悄悄地結,然后靜悄悄地離,揮一揮衣袖,不驚動任何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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